我见到那个叫小夏的孩子,是春日的午后,校园里周遭的一圈紫丁香,刚刚绽开了蓓蕾,还没有香气。
小夏本是一个很多年前朋友的女儿,十五岁,读初三,因病休学一年。远远地看她走来,高挑的个子,齐眉的刘海儿,十年不见,孩子如今已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了。走近,依然是幼年羞涩的笑,洁净的牙齿,与略粉的唇,袅袅婷婷,长睫毛下的黑亮眼睛,神情略漠然,单单少了一份孩子的活泼。
她是随父亲一起来的,我也多少得知久已失去联系的朋友的一点讯息,为此我不置可否。想起当年她父母对簿公堂离异时,她父亲曾找我大吵过一场,只因我是她母亲最可信赖的朋友,她暴戾的父亲把离婚的一切罪责“莫须有”加诸我身上,令我有口难辩。我曾无力面对他的不可理喻,朋友也担心她这有些神经质的前夫对我再做出什么伤害,迫不得已与我断绝了一切往来。
之后听说朋友又与前夫纠缠许久,只身去了南方,近十年都没有再见过面。
(二)
.如今,这个男人找到我,脸上挂着歉意的笑,让我帮他看看女儿写的小说,他说找过很多人,但皆被婉拒。我想我当时面对他的表情一定很冷漠,所以我触到小夏清亮的眼神时。她有些惊惧地逃开,那种神情忽然有了她母亲的许多痕迹,瞬间我被感动,于是我拉住她的手,走进丁香花丛,我下定决心好好听听这个孩子的心声……
小夏谈起她所崇拜的偶像,如韩寒、郭敬明等,我却很少读他们的作品,他们那代人,对于年轻一族来说是另一个时代的文字,就像这个十五岁的中学生,对他们的迷恋已达到成痴的地步。小夏尤其喜爱饶雪漫,据她说饶是七十年代生人,却是青春派作家,永远停止长大永远写青春影像小说。提起她的作品,如数家珍般,眸光里漾动着兴奋,这与她父亲事先告知我的她自闭的性格并不一致。
从她父亲那里,其实我已知道她是从小不太合群的孩子,没有太多要好的朋友,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做事,读书或写作。不愿上学,一走进课堂就犯头痛病,回家休养看小说、写小说,病自然痊愈。她的成长应该是不同于别的孩子,性格偏执而又暴躁的父亲尽管中年得女,很爱她,但母亲早早离开了她,她在单亲的环境中孤独长大,她有母亲邮寄过来的漂亮书包和衣服,但没有细腻的母爱与温柔的呵护。成长中缺失的东西,会成为一种无法弥补的伤痕,这伤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淡化。
(三)
小夏是寂寞的,她向我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:安静的屋子里,她光着脚,穿着睡衣在镜子前走来走去,偶有灵感的时候,飞快地到电脑前,轻脆的键盘的声音她说很好听,一声一声像敲在她心上。有时写不出来时,她便坐在五楼的露天阳台上,看楼下的孩子荡秋千、打羽毛球……她说那样的时刻,感觉到童年的快乐总是别人的,而她从未有过。
当我巧妙地从小说谈及她的学业,她便有一大段的缄默。她告诉我她不想上学,数理化那些令她头痛的科目让她感到恐惧,即便是文史类的科目也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。她只喜欢小说,那些青春的充满着阳光味道的文字,让她感到温暖,让她觉得活着真好。
“那么,小说以外的生活呢?”我揽过她的手,让她清亮的黑眼睛面对我。
“在我眼里,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,除了小说!”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回答我,“包括我爸爸和妈妈,我觉得他们从前的争吵很无聊,现在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依然无聊!”
我的心突然感觉到一凉,这个孩子已远远抛离了她那个年龄孩子的正常生活,我知道她父亲想让我开导她重返课堂的想法暂时进行不下去了,我几乎把握不了我们谈话的内容,就更谈不上深入下去了。于是我只好让小夏回去,留下她一部未完成的小说底稿。
临走,她很信赖地搂住我,“阿姨,我觉得和你好亲近!”我拍拍她的肩,突兀地有泪漫上来,我真的有些想她的母亲了。
(四)
那个春日的夜晚,我在灯下看她的小说起始部分。据她自己称这一万多字仅用了一天时间,从清晨写至第二天凌晨,中间扣除上厕所和吃饭的零碎时间,她说便一直坐在电脑前,所有的故事和语言像爆米花机一样爆出,止都止不住,手酸了,她说也舍不得停,怕心中想好的情节稍纵即逝,一下子便为那份执著而感动得心痛。
读完那一万多字,我不得不讶异于一个十五岁中学生的文字,绝不能用稚气来形容。语言很有动感,组句、构词及流畅的叙述,对话的诙谐,这一切使你无法想像一个这样年纪的孩子,用这样的文字编织了一个浪漫的青春童话:主人公是韩国艺人,女主人公刚刚17岁,偶然邂逅,并一见钟情。你更无法想象一个什么都未经雕琢的女孩子,在她的小说里。让主人公一见倾心,初恋、接吻、心灵碰撞、耳鬓丝磨……
我不得不承认她在情节构思中的巧妙,她居然能在那么短暂的相遇中派生出许多人物与故事,插叙与回忆又运用得恰到好处,让我不得不为那种充沛丰盈的文字质感而喝彩。
但是,我又必须承认,小夏的小说明显有着缺憾,她只是模仿,或者说是臆想中的模仿,她缺少真实的生活,缺少敏锐的判断,再怎样貌似细致的故事,也会让人细品下看出不真实编造的痕迹。
这是一块值得细雕的璞玉呵,可以说她具备一切写作的天赋,灵性与语言功底尤为出色。只是,一想到她的偏执,想到她已褪掉的脸上的稚气,想到她与年纪差别太大的寂寞眼神,还有超自我的坚忍与热情,禁不住扼腕长叹:才华与文字,带给人的痛苦,竟是如此弥深,于是突然感觉小说是多么可怕,是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毛骨悚然的东西了。
(五)
再次见到小夏,还是几天后的下午,丁香花丛。她细细地翻看我在她小说里的点评,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,间或望我一眼,依然是羞涩的笑。
看来她对我中肯的点评还颇为满意,神情中略微有了些亲昵,这让我再一次怀念她的母亲。她问我应该走怎样的路,我还是不置可否。我只说:“你先写着吧,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像你小说中说的那样,人,不可违拗自己的本性。”她便轻轻地笑。露出好看的牙齿。
可是孩子,我多想说:偏执与执著,有时只是一线之隔,但你的性情像极了父亲,我不知道我怎么做才不会伤到你。人生本就是一张图画,无论怎么选择涂抹的方式,最后你都会有至少点点的遗憾,因为得到必定伴随着失去。
所以我不知道,你能走多久,走多远?我也不知道,你放弃学业继续写下去,你所缺少的厚重的底蕴是不是靠自己后天的努力能够得到弥补。也或许,你还会成为零零后的另一个韩寒也未可知呢……
但是我无法说清楚这些,就像她问我真正的写作是什么?难道琼瑶也都有小说里的经历吗?饶雪漫就可以说她会一直停留在青春的写字板里而不再长大,他们都能,为什么我不能呢?这样通透而又迷茫的问话令我瞪目结舌,我突然觉得我在这个十五岁的小女孩面前不再是成熟心智的长者,她的敏感她的尖锐都令我无以回答。
最后我只能是鼓励式地送走她,在楼的一个拐角处,我发现那几株紫丁香已零星地绽开了花蕾,有微微的香弥散开来。我四处环望,原来是这一处朝阳、背风,所以迎来早一点的花期,盈盈的碎碎的花瓣,透着生动的可爱。
我蓦然想到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:花开得过疾过盛,颓败也早。那样所得与追求,会完全不同。
我不知道,我以前以为的观点还正确与否:生活,总要经过,才会懂得。而我今天,反倒什么都觉得不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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