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清的凤宁宫内,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。
“娘娘,您怎么又坐在这里!”
宫女画春拿着一床羊毛毯急匆匆披在楚九歌越发单薄的身上。
楚九歌转头望着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,轻声道:“你说,他今晚会不会过来?”
“娘娘……”画春欲言又止。
楚九歌没回头,声音却淡了点:“他又去楚鸾那里了,是吗?”
大殿里陷入沉默。
楚九歌低下头,轻声低喃:“七年前,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”
她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询问,只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。
片刻后,楚九歌望了一眼议事的文宁殿,抬手示意画春扶她起来。
刚站起,猛烈的咳意便席卷了她的喉咙,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,帕子上多了丝丝赤红,站在一旁的画春脸色骤变!
楚九歌却似乎早已经习惯,她说:“去拿药吧,还没到傅太医说得那么严重。”
画春看着楚九歌面不改色的服下药,她躬身退下,脚步一转,却直接走出了凤宁宫。
大殿内,楚九歌又开始绣荷包,一针一线,她绣得认真极了。
好似要把她后半生的相思都绣进这小小的荷包里。
最后一针落定,楚九歌揉了揉酸涩的眼眶,轻声唤道:“画春。”
脚步声传来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殿门,男人绣着金线的鞋子跨过门槛。
楚九歌呆了,她好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赵晏殊了。
赵晏殊坐在她对面,浓眉蹙起:“你那小宫女跪在坤绵宫外,说你病了。可朕怎么瞧着,皇后脸色还不错?”
楚九歌听到这话,脸色不由一白,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这幅样子在赵晏殊看来,就是心虚作祟,冷眸一扫,殿内冷清至极,更觉得厌烦。
他站起身:“六宫之主身为表率,朕不希望你以后再使出这种下作手段!否则,我不介意让这个位置换个人坐!”
楚九歌看着男人冷淡的眼眸,突然疲惫地想,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对自己说的话竟然如此冷漠了?
若他知道自己的病情,是否还如现在这般冷情?
“晏殊,我真的病了。”楚九歌开口。
赵晏殊看她一眼,突然缓缓俯身朝她凑近,楚九歌睁眼看他一点点逼近,直至两人呼吸交缠——
“有病就找太医,朕是皇帝,找我作甚?”赵晏殊吐出的话凉薄至极。
楚九歌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,连指尖都泛着凉意。
这时,有太监的声音传来:“皇上,鸾贵妃那边派人问话,要不要等您安歇?”
隔得这么近,楚九歌看到男人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下来,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:“去坤绵宫。”
他悄无声息地来,生怕楚鸾知道他来了。
又浩浩荡荡地走,丝毫不考虑她身为皇后的面子。
画春跪在门外,匍匐在地上呜咽:“娘娘,奴婢该死!”
楚九歌的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僵硬,殿内一片静谧。
良久后,她才开口:“不是你的错,只是我没有这个命罢了。”
赵晏殊,我终究没有这个命,能旺你一世。
第二章
腊月二十七,对于楚九歌来说,是个特别的日子。
就在七年前的今天,她和赵晏殊互许终身。
当年依旧是皇子的赵晏殊抱着她说:“无论是眼下的悠闲生活,还是他日为帝的日理万机,我一定会在今日陪你用膳。”
楚九歌换上一身新衣期待地看着宫门处。
可日上三竿,赵晏殊没来。
日落西山,依旧没见他的身影。
“晏殊,七年前你都坚持了。这最后一年,你真要失约吗?”楚九歌低声自语道。
冬日的寒风浸透了她单薄的身体,胸肺间仿佛真破了一个大洞,她猛地一阵咳嗽。
这一次,她竟直接咳出一口血来。
这时,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楚九歌心中一惊,急忙偏过头去,用袖子拭去唇边的血渍。
但来人不是赵晏殊,而是楚九歌的三嫂,洛云。
洛云行色匆匆,眼中全是惊慌和无措,但看到楚九歌嘴角那一丝血迹不由关切地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
楚九歌抹去最后一丝血渍,面上淡定:“只是喝了碗补药,嫂嫂不必担心,怎得今日这么晚还进宫来见我?阿满呢?”
话刚落音,洛云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:“皇后娘娘,求您救救阿满吧。”
楚九歌眼神一变,连忙扶起洛云:“嫂嫂别慌,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阿满童言无忌冲撞了鸾贵妃,陛下竟不问缘由就要打他板子!阿满才五岁啊!求您救救他吧……“
楚九歌袖中的手握紧,面上却是镇定,宽慰洛云:“嫂嫂莫要担心,且在这里等我,我去去就回。”
离开大殿,楚九歌便有些支撑不住,她轻唤画春:“将那药拿来。”
画春为难不已:“娘娘,不可以啊。”
楚九歌面色冷静:“拿来。”
画春只得应允,服下药后,楚九歌便恢复了些血色,重新站直了身体。
刚踏进坤眠宫,便听见楚鸾哭哭啼啼地自怨自艾:“臣妾知道,楚家满门忠烈,确实不是我区区一个后宫妃子可比。但我腹中毕竟有着龙子,臣妾斗胆,请陛下还臣妾一个公道。”
龙子?
楚九歌心情复杂至极。
目光触及下首跪的笔直的孩童,小小年纪已有楚家铮铮铁骨的意味。
却见楚阿满却磕了个响头,声音洪亮地说道:“皇上,小子没有冲撞贵妃。”
赵晏殊脸色沉了沉,扬声道:“来人,将此子拉出去,仗责二十。”
“住手!”楚九歌拦下要带走楚阿满的侍卫,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晏殊,“陛下,孰是孰非尚且未可定论,为何你只听鸾贵妃一面之词,阿满年幼,这二十大板下去,他可还有命活?”
“放肆!”赵晏殊站起身来,搂着楚鸾居高临下地喝道:“皇后,为了一个外臣之子,你竟然枉顾朕的血脉?简直居心恶毒,看来是朕平日待你太好了。”
恶毒?
胸腔中一股熟悉的痛意蔓延而上,还未到喉间,又被死死压制下去。
楚九歌一字一句:“陛下,楚家世代忠良,我的四个哥哥皆为你战死沙场,这外臣之子可是我楚家唯一的血脉了。”
第三章
楚九歌抱着阿满出了坤眠宫。
虽然二十大板最后变成了五个板子,但也让孩子疼得起不了身。
而自己也因此罚俸三月,禁闭半年。
回到长春宫,楚九歌见到洛云,面有愧色,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轻道:“三嫂,我送你们出宫。”
路上,车内一片沉闷,很快便到了宫门处。
只是临下车之前,阿满突然抱住了楚九歌的脖子,闷声道:“姑姑莫要伤心,阿满不疼,等我长大了定会保护姑姑和娘亲,不会再让你们委屈了。”
楚九歌张了张嘴,眼中泛起微光,抱了抱阿满,语调温柔:“姑姑相信阿满。”
洛云偏头拭去眼中的泪,看着楚九歌,似乎想说点什么,但最后只是说道:“娘娘,你要好好保重身体,今后楚家绝不会给您带来麻烦了。”
看着马车渐远,寒风中,楚九歌再也忍不住胸中闷痛,一口血呕出来。
画春大惊失色,连忙扶着楚九歌。
楚九歌眼中悲恫,哑声道:“我楚家满门忠烈,四个哥哥为国捐躯,我贵为皇后,却连阿满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!”
赵晏殊!你怎能如此对我,对楚家?
楚九歌终是支撑不住,昏了过去……
再醒来,楚九歌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傅昭然,再次闭上了眼睛。
半晌后,傅昭然说道:“娘娘,恕微臣直言,您要再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,莫说半年,三月都难。”
楚九歌却像是没听到一般,毫不理会。
所谓医者父母心,傅昭然身为太医院最年轻的院首,见她这样,便也来了气。
“娘娘若执意如此,今日起,便不必叫微臣来诊,臣不救无可救药之人。”
楚九歌慢慢睁眼:“久闻傅太医术行过人,本宫有一问,太医可能医心病?”
傅昭然皱眉:“不能。”
她的声音清淡一如既往:“画春,送傅太医。”
楚九歌的眼神落在窗外飘荡的雪花上,好似看遍人间,又好似什么都不入她眼。
入夜之时,冷清的长春宫,意想不到的迎来了皇帝陛下的亲临。
“你看,朕给你带了你最喜爱的吃食。”赵晏殊拿出食盒里的东西,笑着道。
楚九歌看着他手中的东西,眼眸冰凉:“陛下,冰玉糕是鸾贵妃最喜欢的东西,臣妾从未喜欢过。”
赵晏殊一愣,转而说道:“朕知道你受了委屈。可你当众下了朕的面子,朕也别无他法。”
楚九歌淡淡的站在那里,不言不语。
赵晏殊上前两步,与她相隔不到一寸,温声道:“朕关你禁闭只是一时气话,这皇后之位,朕永远都只会给你一人。”
楚九歌突然笑了。
她想起以前,赵晏殊做错了事,都会提前先温言软语的逗她开心。
想来这次,也不例外。
“还有呢?”
她这样的态度让赵晏殊有些不自然:“贵妃有孕,天佑我大津,朕准备封她为皇贵妃。”
楚九歌心头一震,抬头望着他。
“历朝历代没有皇后还在就封皇贵妃的先例,陛下,这是在咒我去死吗?”
“啪!”
“荒谬!”赵晏殊气的将桌上的杯子挥落在地,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!简直不知礼数,愧为皇后!”
那杯子摔在楚九歌脚边,四分五裂。
楚九歌动也没动,她就这么深深看着赵晏殊。
明明之前那般喜爱的人,为何现在却这般陌生。
良久以后,楚九歌退后两步,对着赵晏殊行了一个大礼。
“既如此,臣妾德行有亏,还请陛下废后。”
4章
赵晏殊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,冷笑着开口:“楚九歌,朕这些年是不是太过宠你,以至于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!”
说完,一股大力将楚九歌拉起。
接着她便被狠狠摔倒!
他眼里闪过一丝怔楞:“你怎么瘦成这幅样子?”
楚九歌偏头,声音冷淡:“臣妾这幅样子,陛下当然不能入眼。”
赵晏殊被彻底激怒:“好得很!真是朕的好皇后!”
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,赵晏殊是大津的九五至尊,是楚鸾腹中孩儿的父亲,是万民的敬仰。
唯独不是七年前,那个疼她爱她的太子殿下了。
她趴在床沿,死死的闭着嘴,没有泄露一丝声音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正准备躺下,门外却传来贴身太监的通报,说鸾贵妃身体不舒服。
赵晏殊毫不犹豫的穿上衣服离去,没再看一眼几乎毫无声息的楚九歌。
待他离开,楚九歌才不再压抑,用力的咳嗽起来。
画春急忙冲进来,却只见她脸色苍白无力。
因着室内昏暗,所以赵晏殊毫无察觉。
画春慌慌张张的将楚九歌扶起,一遍遍的帮她擦着不断溢出的血,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:“陛下怎能如此对您!”
楚九歌看着小丫鬟哭的伤心,自己倒没有多大感觉。
她沉静的开口:“一个人爱你,自然是如珠如宝。但当他不爱你了,自然如沙如土。莫说我今天只是呕血,他日我棺椁入土,他也不见得掉泪。”
画春闻言,哭的更加伤心了。
第二天,赵晏殊便令人宣读旨意,封楚鸾为皇贵妃。
朝堂哗然,但满朝竟无一人提出异议。
一个是日渐没落的将军府,唯一的血脉尚且年幼,皇后在宫中也失宠已久。
一个是如日中天的尚书府,不仅楚尚书年富力强,贵妃更是身怀龙嗣。
孰强孰弱,一目了然。
钦天鉴当下择定良辰吉时,三日后,便是皇贵妃册封大典。
三日后,皇贵妃大典按例举行,丝竹声声声入耳。
楚九歌站在长春宫的最高处,凭栏远眺巍峨宫城内的那一块热闹。
举国欢庆,花灯似海,嘈杂的声音哪怕隔着这么远,也依稀入耳。
风缓缓吹动楚九歌的衣衫,她看风,看雪,看月,只是满天下的光,都入不了那片漆黑的眸子了。
飘飘扬扬的又下了雪,楚九歌伸出手,一片雪花在手里慢慢融化,凉彻心扉。
女人的低喃在夜色中缓缓响起:“赵晏殊,这是第八场雪了。”
5章
冬天越来越冷了,楚九歌的身体也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雪,逐渐显露破败之势。
赵晏殊自从上次离开之后,再未踏足过长春宫。
只听宫人说,楚鸾肚子越来越大,太医诊脉说,有可能是龙凤胎。
这是天大的喜讯,可以想见朝堂之上楚家的地位,又会再往上升一升了。
转眼间,楚九歌的生辰日就要到了,往年都是大肆操办。
掌事太监前来请示诸事。
“不必了。”楚九歌却淡淡的说道:“今年生辰,无需操办。”
掌事太监愣了一愣,随即叩首,便退了下去。
画春有些不明所以的开口:“娘娘,您的生辰不操办,陛下问起,该如何说?”
楚九歌唇角勾起苦涩的笑:“他如今,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我了。”
直到楚九歌生辰的前一天,长春宫内依旧冷清,也无人问津。
生辰那日,楚九歌直接带着画春出了宫,她想家了。
可当她站到将军府门前那一刻,楚九歌甚至不敢相信这会是楚家!
府门牌匾沾满尘灰,落叶满地,门前甚至都无人看守。
将军府是皇后的母家,是世袭的侯爵府,怎会如此破败?
楚九歌心中慌乱不已,她推开大门,直直的往里走。
可越往里走越是心惊,偌大的将军府,为何下人都看不到几个?这到底是怎么了?
“娘!嫂嫂!”楚九歌冲进后宅,才发现三嫂屋内围了一群人。
见她到来,众人神色各异。
她走进屋内,却见床榻上阿满脸色通红,呼吸急促,不过短短几日,小脸便已瘦了一圈。
楚九歌赶紧让画春去请大夫,她看着围在床边的老弱妇孺,颤声问:“那日三嫂带着阿满入宫,可是有求于我?”
满堂无声,洛云抬手擦了擦泪,神色憔悴。
楚九歌靠着柱子,目光扫过每一位嫂嫂的脸,看到的,全是绝望和木然!
她楚家满门忠烈,男儿尽皆战死沙场,可他们的遗孀,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?!
“我要去找陛下”楚九歌几乎站不住身子,抬脚便要走。
“站住!你还嫌将军府不够惨吗?”一句喝止从门口传来。
“娘。”楚九歌看着楚母从门口踏入,眼眶立时发红。
只见三哥四哥燕城大败被俘那日,母亲白了一半的头,如今竟已满头华发。
楚母却站在原地,恭敬道:“皇后娘娘身份尊贵,以后还是莫要再来我将军府了。”
楚九歌呆立当场,眼泪瞬间涌出:“娘,您这话是何意?您……不要女儿了吗?”
楚母却没回答她,只是对几位嫂嫂道:“恭送皇后娘娘。”
楚九歌承受不住的退后一步,她看着几位嫂嫂欲言又止的神色,心中陡然明白了什么。
她不可置信的问:“这一切,跟赵晏殊有关?对吗。”
“啪!”
楚母抬手便给了楚九歌一个巴掌,语气震怒:“你贵为皇后,怎能直呼皇帝名讳。圣上旨意,岂是你能肆意揣测!你给我滚!立刻滚!”
楚九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将军府的,她站在破败的府门前,只觉得阵阵寒意从脚底往上窜。
自此,她终于明白,何为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
她回到宫中,脚步一转,直直便朝御书房去了。
赵晏殊正在批阅奏章,见她眼眶通红,不禁站起来迎过去:“皇后这是怎么了?”
楚九歌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,惨然一笑,质问道:
“我楚家的最后一丝血脉,陛下也要赶尽杀绝吗!”
赵晏殊眉心一跳,沉下脸来:“皇后擅闯御书房,就为了与朕说这荒唐赘言?”
楚九歌明白了,她强忍鼻尖酸涩,哽咽着:“荒唐?陛下可还记得,今日是我生辰?”
赵晏殊心中一空,陡然心虚。
楚九歌自嘲一笑:“陛下忘了。”
“陛下可知,我生辰日,回到楚府,看到满目疮痍,府门破败!”
“陛下可知,阿满高烧不退,满府孤寡,却连一个大夫都请不起!”
“陛下又可知,若我父兄泉下有知,可会为当初不顾一切助你登基而悔恨莫及!”
此话一出,赵晏殊当即大怒!
猛然抬手一挥,楚九歌便被他狠狠一巴掌甩在地上。
“你是朕的皇后,谁教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!”
御书房一片死寂。
半响,楚九歌撑起身子,一双眼清清楚楚的看着他。
一字一顿的说道:“皇后?这一年里,你可有真把我当皇后看待?赵晏殊,七年前你说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我做到了,可你呢——!”
6章
楚九歌被彻底关了禁闭,就连画春都被调走,偌大的长春宫,清冷的犹如冷宫。
直到三日后,楚鸾来了。
这一次,她满脸得意,挺着较之上次大了不少的肚子,架势浩荡。
而她的太监却拎着生死不明的画春。
楚九歌眼眶一红,就要冲过去,却被楚鸾身边的婢女拦下。
楚九歌转身大喝:“楚鸾,你敢!”
楚鸾笑的花枝乱颤:“你就别白费力气了,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吗?”
她在奄奄一息的画春面前丢下一枚玉佩,语调娇媚:“这贱婢竟敢秽乱宫廷,可真是胆大妄为!”
看着楚鸾有恃无恐的模样,楚九歌攥紧了拳:“你想要什么,直接说吧。”
楚鸾使了个眼色,婢女尽皆退到门口,她才开口:“我要的,当然是你的位置!”
“凭你也配?”
“怎么?楚家满门老弱的命,还配不上这个皇后之位?”楚鸾冷笑一声。
“你以为楚家是那么好动的?”楚九歌眼里像淬了冰的盯着她。
楚鸾却笑的更加开心:“楚九歌,你还真是个蠢货!你或许还不知道,你楚家三郎四郎的死,是皇上默许了的!”
轰!
这句话像惊雷一样狠狠的在楚九歌耳边炸开,她咬牙:“我不信,他不会这么做的.”
楚鸾似乎早就料到,她掏出一封信丢在楚九歌面前:“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,这是当日你三哥快马求援的信件,被陛下派人截下。你若还不信,御书房暗柜第三格还有几封呢!”
楚九歌捡起信来,那熟悉至极的字迹字字都是求救!.
她指尖都泛着凉意,喃喃道:“为什么……”
“功高盖主,那场仗本就必败无疑。当年那一座燕城,便是皇上送给塞外十三部的礼物,回礼就是你两个哥哥的项上人头!”
说完这些,楚鸾得意一笑。
“你这宫女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,本该立刻处死。本宫就大发慈悲,让你送她最后一程吧。”
画春被人狠狠的丢了进来,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画春,画春,你睁开眼睛看看我。”楚九歌抱着她,却发现她嘴里空荡荡的,竟被人剪了舌去!
“画春……”
楚九歌沾了满身的血也毫不在意,她都不知道伸手去碰画春的哪里!
这个跟了她十年的衷心婢女,艰难的比着嘴型。
楚九歌分辨许久,才看出,那是‘不怪你’三个字。
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,画春露出了一丝笑意,便没了声息。
楚九歌握着她的手,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。
她就这么抱着画春坐了一夜。
天亮了。
楚九歌将画春抱到自己床上:“画春,你先休息一阵,我去去就回。”
带着浑身的血迹楚九歌走过偌大宫廷,直奔御书房。
门口的太监见到她这模样,竟无一人敢拦。
待她进去了,才敢去禀报赵晏殊。
楚九歌打开书柜的第三格的盒子,赫然就放着楚鸾说过的书信!
楚九歌一封封的打开,一字字的反复看。
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,寸寸剜心。
她知道,楚鸾使出的是离间计。可有些事,她没办法骗自己!
当赵晏殊走进来时,一眼看到的便是楚九歌手中的那封信!
他的瞳孔骤缩!还没开口,
便见楚九歌轻声低语:“所以,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后,便是兔死狗烹,对么?”
楚九歌的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光,只剩下绝望。
赵晏殊心如擂鼓,这样的楚九歌让他害怕,似乎一瞬他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。
外面寒风呼啸,打着旋冲进了御书房,吹动着楚九歌身上的衣裳。
那瞬间赵晏殊以为,面前站着的,不过是个纸人。有血有肉的人,怎会消瘦至此?
赵晏殊心中慌乱,他走前一步,正想说些什么来解释。
这时,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,头扣在地上砰砰作响。
“陛下,楚家老夫人,在宣武门前,上吊自尽了!”
7章
楚九歌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,她踉跄着倒退两步,被桌边的香炉狠狠绊倒在地。
赵晏殊神色大变,下意识的伸出双手,却被楚九歌狠狠推开。
下一刻,女人的身影便飞速的朝宣武门跑去。
巍峨的宫墙从她身边略过,却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。
楚九歌泪如雨下,胸腔里撕心的痛意连绵不绝。
她终于明白,那日母亲为何叫她离开。
赵晏殊已决心要毁了楚家,而母亲知道自己在宫中已然举步维艰。为了保全自己,只有和楚家断绝关系。
她忆起那日,母亲扬起的巴掌以及声色俱厉地责骂。
现在回想,母亲沧桑的眼里,盛满的明明是心疼和懊悔!
宣武门人声鼎沸,可楚九歌眼里只有那个吊在半空中,随着寒风晃悠的老妇人。
曾经最重脸面的娘亲,鬓发楚乱,穿着她最隆重的衣服,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,宣告了宣告楚家的忠诚。
以自己的生命,控诉君王的无情!
她终于知道,什么叫撕心裂肺。
楚九歌悲痛欲绝,狠狠的摔倒在地,哇的一声吐出血来。
宣武门明明就在不远处,她却眼前一黑,晕死在漫天飞雪中。
再度睁开眼睛,映入楚九歌眼帘的是一片明黄。
床边站着的御医俯首和赵晏殊说道:“皇后娘娘是气急攻心,陛下不必思虑过多。”
见楚九歌醒来,赵晏殊挥了挥手,道:“朕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谁也没有看到太医的身子,正在微微颤抖。
众人退下,偏殿内一片沉闷的寂静。
赵晏殊站在床边,殿内烛火打在他脸上,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暗不定。
片刻后,他开口:“画春秽乱宫廷,本该楚迟,既然人已经死了,这事朕便不追究了。”
楚九歌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,眼神一错不错的望着上方,仿佛没有什么都没听进去。
赵晏殊顿了顿,又移开目光:“你母亲的遗体,我已经令人送回楚府。朕会下令,让她与你父兄葬在一处。”
楚九歌转头看着他,眼神里沉沉的映照着这个男人冷血的样子。
她扯了扯嘴角:“是么,那倒是要赵过陛下了。”
赵晏殊被这动作刺的一痛,声音瞬间冷了下来:“楚九歌,你母亲蔑视天威,朕法外开恩已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,你还在闹什么!”
楚九歌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和不耐,收回目光,望着头顶的床幔。
她想起自己七年前说出心仪的人是赵晏殊时,母亲的无奈和欲言又止。却终究还是摸了摸她的头说:“囡囡喜欢就好。
喜欢?是啊,是她喜欢错了人。
楚九歌闭上眼,声音嘶哑而漠然。
“陛下,废后吧。”
赵晏殊心中一颤,满心的怒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。
他眼里闪过一抹慌乱,喝道:“楚九歌!你以为后位是你想要就要,想扔就扔的吗!朕警告你,别让我再听到你这种任性妄为的话!”
说罢,赵晏殊一甩袍袖,带着怒意离去。
人走后没多久,楚鸾的身影出现在偏殿内,脸上是一片嫉恨和恶毒。
赵晏殊的话她都听到了,她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,他还是不愿意废后!
看着床上闭目的女人,楚鸾走到床边,恶毒的开口:“你娘因你而死,你还有脸在这里躺着?”
楚九歌听到这话猛然睁眼,她一字一顿:“是你。”
楚鸾就笑:“我说过,让你腾出后位,不是吗?”
看着女人得意的表情,楚九歌眼眶赤红,她撑在床边死死的盯着楚鸾。
楚鸾眸光一厉,突然朝一旁的柱子撞去,口中发出凄厉的喊叫。
赵晏殊来的很快,楚鸾抓着他的袖子,哀哀的开口:“陛下,别怪娘娘,她刚失去娘亲。”
楚九歌看着眼前的闹剧一言不发。
赵晏殊转头看着床上面色漠然的女人,冷冷道:“去外面跪着。她肚子里的若孩子有事,朕要楚家陪葬!”
8章
坤眠宫外,楚九歌脊背挺直的跪在雪地里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早已经感觉不到冷意,赵晏殊的身影出现在回廊下。
她望了一眼男人,低下头磕在冰冷的地面。
“陛下,是臣妾推了皇贵妃,臣妾自请废后,只愿一力承担罪责。”
楚九歌声音里全是空洞和坚定。
她知道楚鸾想要的就是这个,一天得不到她一天就不会放过楚家。
赵晏殊看着她不语,深邃的眼里是陌生,是怒火,独独没有爱意。
他久久的看着低着头不肯看他的楚九歌。
薄唇微动,便定下了今日之事的结局。
“宣朕旨意,皇后德行有亏,谋害龙嗣,废除后位,即日起幽闭长春宫。”
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誓言字字,不过七年。
三日后,楚九歌听到长春宫外的小宫女都在说,楚鸾顺利生产,皇上得了嫡子,大赦天下。
皇贵妃楚鸾马上就会变成皇后了。
楚九歌望着高墙外的天空不发一言。
不过短短几日,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得过了分。
当傅昭然拎着药箱出现在冷宫,见她这样,眼里闪过一丝愕然。
楚九歌诧异的看着他,不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。
傅昭然冷哼一声:“这宫里自您不管事以后,就是个给钱就能进出的筛子罢了。”
楚九歌看了他进来的门片刻,突然朝他盈盈一拜:“我想回楚家,还请傅太医援手。”
傅昭然顿时手忙脚乱,好一会儿咬咬牙答应下来。
将楚九歌扮成了随医的小厮,很顺利的出了宫。
楚府。
楚九歌推开侧门,跟傅昭然告别后走了进去,却没看到身后人眼中的痛惜。
“三弟妹,松手吧,阿满他要入棺了。”
楚九歌刚走到正堂,便听到二嫂哽咽的话语。
阿满?入棺?!
楚九歌一顿,如被雷击!
她猛然推门,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呼吸!
她那端庄的三嫂,像个疯婆子一般坐在地上,怀里抱着的,赫然是没了气息的楚阿满!
“嫂嫂,怎么会这样!”
楚九歌几乎崩溃,她扑过去,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。
可二嫂的话却一字一句将她打入深渊:“三日前,陛下下旨,封锁楚家,无论何人不准进出,可怜阿满他高烧未退,竟活活的……”
话到一半,楚九歌二嫂再也说不下去,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。
“楚九歌啊,你回来了啊?阿满睡了,我先带他去休息。”
这时,一直呆呆的三嫂却对楚九歌说道,随即神情无悲无喜的从她身边走过,屋内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。
楚九歌捂住嘴,她的三嫂,曾经的大津才女,疯了……
就在此刻,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。
洛云竟抱着阿满,直直的走到院内的水井边,跳了下去!
“不要!”
楚九歌冲到井边,却只看到一片沉浮不定的衣角。
……
等她们将人拉上来时,片刻前还鲜活的女人,已然毫无生气。
爱她宠她的爹爹,为了平定北疆,死了。
最疼她的大哥,为了救赵晏殊,死了。
爱笑的二哥,为了平定南疆,死了。
形影不离的三哥四哥,因为赵晏殊的阴谋,死了。
疼她的娘亲,为了楚家的最后血脉,死了。
不久前还跟她说长大后要保护她的阿满,死了。
满眼关怀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三嫂,也死了。
他们并排躺在那里。
这满府的楚家人,个个死在了这楚家代代守护的大津!
楚九歌颤抖着手覆盖上洛云死不瞑目的双眼。
可奇怪的是,洛云的眼睛怎么也阖不上,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。
她跪在两人面前,崩溃的哭了出来,一下下磕着头——
9章
楚九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。
她推开长春宫的门。
对上的是赵晏殊冰冷的眼,和被侍卫压在地上的傅昭然。
“肯回来了?”赵晏殊冷冷的问道,楚九歌没答话。
看着女人这寡淡不辩解的模样,赵晏殊心中怒火迸发:“太医傅昭然协助皇后擅自出宫,赐死。”
最后一个字出口,楚九歌身子一颤。
“是我威胁太医带我出宫,一人做事一人当,请陛下收回成命。”楚九歌抬头仰望着站在高处的男人说道。
见她终于愿意开口,却是为别的男人求情,赵晏殊眼神愈发的冷。
他上前一把厄住楚九歌下巴:“才打入冷宫几天,就耐不住另寻新欢了?你就这么贱吗?”
楚九歌定定的看着他,突然笑了。
那笑刺耳又叫人心酸。
赵晏殊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,而后狠狠的将人甩在地上。
楚九歌倒地之后,身子软绵绵的,一时间竟没力气爬起来。
赵晏殊察觉不对,连忙扶起楚九歌。
却见女人嘴角不断溢出丝丝血迹,心中顿时一慌。
楚九歌看着近在咫尺的脸,轻声道:“七年,我信你爱你,然后你爱上另一个女人,为了她你忘了我们的约定,忘了我的生辰,原来现在连最后的信任都没了……”
赵晏殊心里一颤,急急的打断她说道:“朕从未想过立她为后。”
楚九歌凄凉一笑:“这些年,楚家为你出生入死。为了你的江山。我爹,大哥,二哥死无全尸,你竟还动手害死我三哥四哥……”
赵晏殊心虚又慌乱,厉声道:“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……”
楚九歌平静的说:“这一世,是我看错了人,来世,就愿你我不复相见。”
说罢,她推开赵晏殊慢慢起身。
她嘴角的血迹越流越多,却没有回头再看赵晏殊一眼,就一步步走进了长春宫……
赵晏殊看着她决绝的背影,心莫名抽痛。
想要抓住她,却连脚步都迈不开。
雪又开始下了起来。
楚九歌点燃一片火光。
她身着雪白素服,将曾经与赵晏殊有关的物品一样样都丢进了炭盆里。
最后丢进去的是那个她亲手做的荷包。
她恍惚想起,从楚鸾入宫后,赵晏殊便再也没戴过她亲手缝制的荷包。
原来有的事情,早从一开始就已经那么明显。
傻的人是她,有眼无珠。
直到所有东西烧的看不出本来面目,楚九歌才起身。
她拿起一个灵牌,上刻着楚家所有死去的人的名字,朝外走去。
大雪纷飞,楚九歌一步步走上宫墙,喃喃道:“楚家儿女清清白白的来,便要清清白白地走,爹,娘,女儿来尽孝了。”
坤眠宫内,楚鸾抱着襁褓中的孩儿对赵晏殊笑道:“陛下,您看他多像你,希望他长大后也能像陛下一样励精图治……”
言下之意,隐隐有这孩子已然是太子的意味。
赵晏殊看她一眼,沉声道:“朕给你这个孩子,是因为太医诊断出皇后无法生育,你得到的够多了,就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!”
楚鸾猛然愣住了,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晏殊。
这时,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跪倒到门口,声音尖利:“陛下…不…不好了,皇后娘娘她爬上了宣武门的宫墙!”
还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,赵晏殊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。
楚九歌,你到底要干什么!
赵晏殊飞奔在那条楚九歌曾跑过的长长宫廊。
他从来不知道这条出宫的路是那么长……
长到他冲到了宣武门前,什么都来不及做。
“楚九歌!”赵晏殊仓皇大喊。
宫墙上,那道雪白的身影似乎遥遥望了他一眼。
从他的眼前划过,重重的掉在地上——
“嘭!”
是雪,还是血?
灼伤了赵晏殊的眼,整个世界只余下一片猩红。
10章
赵晏殊冲到楚九歌跟前,整颗心慌的不像话,怎么会,怎么会出这么多血。
楚九歌,你不是最怕痛吗!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?
赵晏殊不顾身上象征着大津威严的龙袍,将一头青丝已然被鲜血浸泡的楚九歌抱在怀里,对着身边太监怒吼道:“还不滚去请太医!”
跟随他年岁最长的那个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下,哄逗哆嗦着开口:“陛下,娘娘她,断气了……”
男人猛然回头,眼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,他自欺欺人的不去在乎楚九歌逐渐冰冷的身体,厉声道:“朕让你去请太医!”
没人敢再说话,有人连滚带爬的冲出宫门,直奔太医院。
赵晏殊将楚九歌抱起往寝殿大步走,他心慌失措,女人的脸已经被血布满,身子软绵绵的,那双眼,不管是失望还是愤怒,此刻都不会再睁开了。
赵晏殊眼眶酸涩,他不敢去看楚九歌的脸,到了寝殿直接将人放在床上。
太医已经来了两三个,一个年长的老者被太监拉着,几乎滑倒在地,小太监急了:“张太医,您快点吧!要是陛下震怒起来,你我都要掉脑袋的!”
太医根本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,但太监永远是最能揣测圣意的,张太医将药箱往小太监手中一放,喘着气说:“走吧。”
也不知道那位年轻天子的后宫,又出了什么事,张太医边走边想。
还未走进寝殿,赵晏殊的声音就传了出来:“太医为什么还没来?朕这些年白养他们了?!”
张太医是第一个到达的太医,此刻听到天子的话,顿时知道,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。
一进门,张太医看着赵晏殊坐在床边,手里还死死抓住床上人的手,正准备跪下,天子暴怒的声音就响起:“不必跪!快来救人!”
张太医依言上前,心里就是一个咯噔,冷汗瞬间就冒出了脑门。
救?死人怎么救?
看着张太医几乎一打眼就跪在地上不敢抬手的模样,赵晏殊的心重重的坠了下去。
他单手提着太医的领子:“你这是何意!庸医!给朕把这人逐出太医院!永世不得录用!”
有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上前,还没来得及扶起太医,剩下的太医们都陆陆续续的到了,‘陛下万福’的声音不绝于耳。
却在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女人时,个个都像被掐住了脖子。
年轻帝王身上的气势越升越高,偌大寝殿的人瞬间都跪了下去,没人敢抬头。
赵晏殊轻轻的将楚九歌的手放进被子下,他站起身,杀意盎然的开口:“你们只知道跪下?太医看病是跪着就行的吗!还有你,楚院首,不是说医术通神吗?你怎么不说话!救她啊!朕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一切!”
被点名的楚院首头低的更厉害,大气都不敢喘一下,有跪在最边上的小太监抬头看了一眼,眼神一触及正在发怒的帝王,不由一愣——
年轻帝王此刻赤红着眼眶,脸色虽然难看,但眼里的惊惶和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无措,正正好的落在小太监的眼里。
其实,陛下还是喜欢皇后娘娘的吧,声音都哽咽了呢,小太监心想。
满堂寂静,此刻从外面走进来一人,傅昭然声音平静的开口:“陛下,将娘娘入殓吧。”
11章
大津的皇后娘娘,因为急病薨逝了。
这个消息一出,百官的反应倒是十分平淡,碍于天家威严没人敢露出不屑,但私底下在府中提起这事,态度倒是一致:楚九歌无依无靠,此刻病逝还能为楚家挣个名。
陛下年轻,念及原配妻子,楚府一时半会倒是没落不了了,楚家那唯一的血脉,倒是有了场造化。
出乎百官意料之中又出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,第二日,赵晏殊的旨意宣了:皇后楚氏,贤良淑德,德行兼备,念其生前之功,赐楚家定国侯府之名,父死子继,兄终弟及,世袭罔替。
太监宣读旨意之后便站在一边,金銮殿上的皇位上空无一人,这意味着,赵晏殊这道旨意,无需跟任何人商量,不可抗拒。
朝堂上一片沉寂,片刻后,在宣旨太监准备喊出‘退朝’二字时,有位老臣出列疾呼:“陛下,臣有异议!”
凤宁宫再度迎来了它的主人,只是出去时是个病弱之身,回来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那口黑沉沉的棺材进来之后,赵晏殊随之踏入了这冷清的宫殿。
男人挥手让宫人退下,他站在棺材前良久,才轻声开口:“你就这么恨我吗?”
四周无人,赵晏殊终于放下心防,看着黑棺内身着素白衣衫的女人,眼里水光涌现,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:“楚九歌……”
话刚出口,大颗的眼泪便流了下来,昏暗的空气中,那一颗泪滴顺着赵晏殊的脸滑下,落进了棺材里。
“我从未害过楚家,朕可以跟你解释的,你怎么能以这种方式离开我?不怕我迁怒楚家吗!”赵晏殊眼里全是痛意,他恨,为什么前几日还鲜活的女人,现在只能静静的躺在这里,为何曾经说过的一生一世,竟然这么短暂!
赵晏殊想到什么,抬手碰了碰女人的脸,急急说道:“朕刚刚气糊涂了,朕会将楚家护的好好的,阿满的成长,朕会监督的,定不让他堕了楚家威名,你在天上看着我好不好?”
“要是朕做的让你不满意,你就到朕梦里来……”
向来话少的男人,却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将近半个时辰,在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,门外有太监的声音喊道:“陛下,前朝太监来报,老太傅、六部尚书、还有几位将军正朝着御书房去了。”
凤宁宫内毫无动静,但没人敢去推门,此刻的陛下,谁也不能惹。
跪在门口的太监急的汗都出来了,可天子不发话,他能怎么办?这时,有侍卫急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,太监顿时面如死灰。
好半晌,太监一咬牙,又说道:“陛下!老太傅用了先皇赐下的敕令,去请太后了。”
厚重的门被拉开,赵晏殊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,他冷声道:“派人将传令的人拦下,将人带去御书房。”
他关上门,大步的往外走,一步步,都是压抑的怒火。
就在他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,老太傅,也就是他幼年的师傅二话不说便跪在他面前道:“请陛下收回成命!”
“怎么?区区一个爵位,楚阿满又还年幼,几位也不能容忍吗!”赵晏殊抄起手中的茶盏,狠狠砸在地上怒道。
御书房的臣子们神情古怪的对视一眼,有位将军粗声粗气的说道:“陛下,恕臣说句不敬的话,这道旨意,像个笑话。”
“放肆!”赵晏殊猛然起身喝道。
还是跪在地上的太傅急声道:“陛下,楚府根本没有可以继承爵位的人,那楚阿满三日前就已经夭折了啊!”
赵晏殊满腔的怒意被这句话生生打了回去,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你说什么?”
12章
太傅抹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,如实回答道:“据微臣所知,那楚阿满半月前便发了高烧,太医院有太医去看过,这可以查得到,当时那孩子病的不算重,只是反反复复的,可七日前,楚阿满再度高烧,无人上门看诊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太傅也住了嘴,再说下去,难道说陛下害死了他?
赵晏殊站在台阶上的身体陡然一颤,七日前,七日前……
他下令封了楚家,不准任何人出入!
三日前,楚阿满病逝,那日正是楚九歌的生辰日!
赵晏殊张了张嘴,见那先出言顶撞的将军似乎还有话说,他压下心中的不安,问道:“陈将军,还有话说?”
太傅不易察觉的给这位虎头巴脑的将军递了个眼色,示意他闭嘴,可那将军战场厮杀是把好手,哪里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,他沉声开口:“末将听闻,楚阿满病逝那日,他的生母也跳了井。”
陈荣原来是楚老将军手下的兵,现今坐到这个位置,依旧记得楚老将军的提携之恩,楚家原先是何等威风,现在老弱病残,扎扎实实冠以楚姓的血脉,竟然一个不剩!
还有何话可说,唯有心寒!
陈荣就这么直视着赵晏殊,分毫不让,哪怕这条命豁出去,也要为楚家讨公道!
老太傅不忍的闭上眼,以他对赵晏殊的了解,这下陈荣是触了逆鳞,无人可救了。
但出人意料的是,赵晏殊只是坐回了位置,声音淡淡:“朕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
至于那道旨意如何,到底没人再提起。
御书房内瞬间空了下来,赵晏殊的心,也瞬间空了下来。
所以那日,她生辰日,得知的是心爱侄儿的死讯,在她面前,一向交好的三嫂,跳了井么……
男人高大的身影陷在软椅里,眼眶温热,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。
所以那日回宫,楚九歌才是那般心如死灰的模样,赵晏殊突然记起,他当这那么多宫人的面骂她下贱的时候,女人眼里,是彻彻底底的没了任何光亮。
“楚九歌……”赵晏殊终是呜咽了起来。
他对那个曾经满身骄傲满眼星河的女子,到底是薄情寡义真心不惜!
外面日头往西渐渐沉下去,整个御书房内寂静无声。
直到宫灯燃起,赵晏殊看着外面的光亮,唤来了一个心腹,说道:“去查查,楚家封闭的那几天,到底发生了什么,朕要的是,事无巨细。”
那人领命而去,隐没在黑暗里。
赵晏殊抬眼望着外面,轻声道:“朕要的,本就是与你一生一世,你信吗?”
这时,外面传来通报声:“陛下,坤眠宫来人传话,小皇子哭闹不休,已去请了太医,皇贵妃娘娘求陛下去看一眼。”
终归是自己的血脉,赵晏殊沉默了一会,还是说道:“备驾吧。”
就在他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,有宫人慌慌张张的拦住御辇,本在闭目养神的赵晏殊听到侍卫的喝骂撩开帘子看了一眼,顿时心里一紧。
这是凤宁宫的人。
“出了什么事!”他问道。
“陛下,皇后娘娘的遗体,不见了。”
13章
赵晏殊看着空无一物的棺材,气极反笑:“朕让你们好好护卫不准任何人打扰皇后娘娘清净,现在你们告诉我,尸体不见了?嗯?!”
外面的侍卫丫鬟跪了一地,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帝王的霉头。
他们也想不通,又不是个大活人,难道尸体还能长脚自己跑了?
有人一想到这里,顿时打了个寒战。
“来人,封锁皇城,无论何人,不得出宫,朕倒要看看,谁敢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之事!”
今夜的皇城注定不平静,皇后娘娘刚薨逝,遗体便不翼而飞,这事可顶了天了。
赵晏殊不顾众人的劝阻,非要亲自带着一队人前往各个宫门查看,到三更天依旧不肯罢休。
可楚九歌就像长了翅膀一样,飞出了这座高耸巍峨的皇城。
就在赵晏殊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,守卫东华门的侍卫上前来报,声称太医院院首傅昭然,半个时辰前押着一辆车出了宫。
赵晏殊神色莫测:“你可以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?”
侍卫第一次直面天颜,只想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,这一刻的记忆无比清晰,他掷地有声的说道:“微臣瞧着,是去北城那边了。”
北城,将军府。
赵晏殊神色一怔,对身边人说道:“宫内解禁,朕亲自去一趟将军府。”
“陛下,这么晚了……”有人劝。
赵晏殊理都没理,喊人牵来马,竟是直接策马而行。
太后身边派来的太监赶紧喊: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跟上陛下,若是出了事,我们都逃不了一死!”
看着一队侍卫跟着去了,这太监才松了口气,他想了想,还是踏步往慈宁宫去了。
陛下这回,可是出格了,若是太后知道,少不得说陛下两句,他年纪大了,可受不了这个刺激,还是禀报太后娘娘,让她老人家做主吧。
天寒地冻,夜晚的城内人本就不多,赵晏殊骑术惊人,本该半个时辰的路程,硬生生只花了一刻钟。
可看清将军府门前的景象时,赵晏殊只能死死的勒住缰绳,马蹄高高扬起,身下的宝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。
“你们这是要干什么?”赵晏殊看着一干妇人身后的黑棺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他的楚九歌还在。
下一刻,将军府仅剩的几位遗孀齐齐跪下:“陛下,皇后娘娘生前说过,不入皇陵,恳请陛下恩准。”
赵晏殊楚厉的双眼猛然瞪大,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。
不入皇陵!
楚九歌,你早就想好,就算死后,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么?
14
“她是朕的皇后,岂有不入皇陵的道理,楚二夫人,楚四夫人请让开,我要带她回宫。”赵晏殊此刻眼里,唯有那口放在身后,黑漆漆的棺材。
楚九歌是他的,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带走她!
跟随赵晏殊而来的侍卫上前一步,隐隐间已经释放了压力,一群妇孺,他们还不放在眼里。
赵晏殊淡淡的开口:“给朕将人压在一边,莫要伤了她们。”
侍卫们应声上前,很顺利就将将军府剩下的人赶到了一边,然后孔武有力的八个侍卫朝楚九歌的棺材走去。
楚家四少夫人突然笑了一声,她指着赵晏殊的鼻子骂道:“昏君!楚九歌说的果然没错!你刚愎自用,就连她最后的遗愿你都不会满足,你凭什么说爱她!”
赵晏殊脸色一沉,下一瞬却被楚四少夫人的动作惊的大喝:“住手!”
楚家众人只是木然的看着他,他们眼睁睁看着楚四少夫人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个火折子,只一瞬,便落到了那口放着楚九歌的棺材。
棺材表面不知道被涂上了什么,一沾上火星子,便立刻燃烧起来。
火光将赵晏殊的脸色映的通红,他眼里映着火光,心底却满是冰凉。
这是楚九歌的手笔,楚四少夫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违抗圣命,这是楚九歌死前交代的。
生辰日那天,这个女人到底都准备了什么后手?
桩桩件件,打得他措手不及!
她就这么恨自己吗?
“陛下,臣妇有罪,甘愿领罚。”楚家四少夫人朝赵晏殊一跪,眼中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。
好在赵晏殊到来的时候,楚府门前看戏的众人已经被驱散,此刻这样的场景,倒也不会流传整个都城。
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,只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便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。
可他们等到的只有一句:“皇后的骨灰,朕要带回宫中。”
楚家众人也愣住,但想到什么,还是低声应下。
人人都以为赵晏殊会生气,可最后等到的,唯有男人说完之后萧索离去的背影。
楚三少夫人看着帝王离开,终于松了口气,她低低的对身边的妯娌开口:“陛下到底,还是对楚九歌存了几分真心的。”
楚四少夫人嗤笑了一声,拉起她的手说道:“嫂嫂,迟来的深情远远抵不上当初的伤害。”
楚府众人回了府,关上了门,留下一群侍卫等着火灭之后收敛骨灰。
赵晏殊回到宫中,径直去了凤宁宫,在这凄冷的宫殿内,他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,楚九歌,就这么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。
无影无踪,皇陵不入,来世不见。
殿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叹息:“楚九歌,如果能重来……”
可如果能重来,他会怎么做呢?那个时候的他,哄逗满心都是楚九歌绝对不会离开他,就算做的再过分,他以为,一句道歉便能解决所有。
现在认错,又能挽回什么呢?
曾跟他要白首偕老的女人,此刻已化为天边的星,再也看不到了。
赵晏殊就这么坐在凤宁宫内,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气,哪怕太监在门外疾呼‘太后万安’也没能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。
当今的太后是赵晏殊的生母,好不容易等到了皇儿坐上皇位。才享受没几年奢华日子,就出了皇后这档子事,听到心腹太监的禀报,太后哪里还坐得住,风风火火的问了赵晏殊的位置,便来了,看着坐在殿内仿佛被抽去精气神的孩儿,太后简直是痛心疾首,她喝道:
“皇帝,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?”
15
赵晏殊这才清醒过来,他转眼看着太后,眼里无波无澜,不甚在意的对太后行礼,然后说道:“母后,儿子并无大碍,更没有胡闹。”
太后看着他倔强的模样,终究还是不忍心,她低低的叹了口气,说道:“逝者已矣,你是一国之主,怎能陷于儿女情长?”
赵晏殊垂下眼眸,并未答话,大津注重孝道,他也无意跟太后起争执。
太后语重心长的劝道:“皇后虽亡,但你还有贵妃,还有两个孩子,何必执着于过去,哀家知道你心里苦,可再怎么样,朝堂之中瞬息万变,国计民生不能不管,你若再这样下去,如何对得起楚家为国捐躯的功绩?”
知子莫若母,太后这番话,直直的说到了赵晏殊心里去,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妄念。
楚家人要的是盛世太平,只要他做得足够好,百年之后见到楚九歌,是不是也可以多几分底气?
抱着这样的想法,赵晏殊心里有了希望,眼神也变得不同。
太后松了口气,她还真怕皇帝就此一蹶不振,只是可惜了楚家那孩子,说起来,她还是很喜欢楚九歌的。
可是大津,不能要一个任意妄为的皇后,而这个皇后竟然对皇帝的影响如此之大,好在她死了。
跟太后谈完话的那天,赵晏殊便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看守凤宁宫,日日不落的打扫,夜夜不断的留宿,这样的行为,终于让楚鸾开始慌了。
一开始,她只是以为赵晏殊心中对楚九歌有愧,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不符合皇帝行为的举动,等到他过了这阵子,便能放下,到时候她封后,她的孩子便是太子,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。
可现在看来,她还是低估了楚九歌那个女人在赵晏殊心里的位置!
御书房内,赵晏殊正在批阅奏章,有太监来通报:“陛下,小公主病了,皇贵妃娘娘请您移驾坤眠宫。”
手中的动作一顿,赵晏殊想起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,怎么说病就病了?
他放下手中笔,起身问道:“传太医了么?什么病?”
太监回道:“太医早就过去了,奴才听说,好像是发烧。”
最后两个字将赵晏殊心中压下去的不安又勾了起来,他想起了那个年仅五岁便早夭的楚阿满。
太监没想到,赵晏殊不仅没露出什么惊慌和紧张,反而神游天外,不由有些愣神。
“备驾吧。”赵晏殊不过一瞬便回过神来,吩咐道。
“是。”
赵晏殊刚下御辇,楚鸾便冲了过来,急急忙忙行了个礼说道:“陛下,你快看看皇儿,不知怎么的,今早突然烧了起来,都怪臣妾没照顾好她,陛下,你罚我吧。”
看着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,赵晏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楚九歌的样子,好像她很少哭,再看楚鸾,就莫名生了些不耐烦。
“好了,皇儿还未出事,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。”赵晏殊冷着脸低喝了一句,抬腿便往寝殿走去。
楚鸾一愣,赵晏殊从未对她这般模样,可刚才男人声音里的不喜,她却是听得出来的,赶紧擦了擦眼泪跟了上去。
16
“太医,诊治出什么了。”赵晏殊看着婴儿烧的发红的脸,心里一紧,赶紧问道。
“陛下,大皇子这是寻常的伤寒,并无大碍。”太医回道。
赵晏殊点了点头,走到一旁坐下,对楚鸾淡淡的说道:“皇儿还小,你若是不能带好他,朕可以派人帮帮你。”
楚鸾赶紧说道:“不必了,陛下,臣妾初为人母,这次是我疏忽了,绝不会有下次。”
见她这么说,赵晏殊也没继续说下去,看着太医诊治完毕去开方子,他也起身准备离开,昨日楚九歌的骨灰已被放置在了凤宁宫,他得早点回去陪她。
不料楚鸾拉住他的袍袖,咬了咬下唇说道:“陛下,臣妾心中不安,陛下可否陪陪我?”
赵晏殊想了想,还是坐了下来,楚鸾眼中闪过一抹喜色,赶紧吩咐小厨房去做一点吃食。
赵晏殊没去管她,而是走到床边看着沉睡的女儿。
不知道为何,他对楚鸾生下的两个孩子,并无多少亲近之意,赵晏殊没想太多,只当是自己很久没来看他们的原因。
此刻看着女儿睡着的模样,他伸手戳了戳婴儿娇嫩的脸。
孩子似乎是不舒服,小脑袋扭动了一下,露出了一小截肉嘟嘟的脖颈,赵晏殊眼神一凝,脸色有些变了。
为何这么小的孩子,脖子上却有着类似淤痕的伤?
楚鸾不在殿内,赵晏殊扫了一眼离他较远的宫人,伸手揭开了孩子的襁褓,顿时被惊了一惊。
只见婴儿不过两个手掌大的背部,竟有着多处这样的斑点,但赵晏殊看不出来,这究竟是什么东西?
太医来诊脉的时候,就没发现这些伤痕么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此时刚好楚鸾从外面走进来,赵晏殊赶紧将襁褓恢复原样,装作不经意的问道:“朕刚刚还没问,皇儿怎么会发烧的?你总不能带着她出去吧?”
楚鸾心里一慌,回道:“臣妾看今天天气不错,给皇儿擦了擦身子,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着了凉吧。”
“给她擦身子的时候,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?”赵晏殊追问道。
楚鸾一脸不解但还是说道:“臣妾问过太医,说可以这么做才动手的。”
赵晏殊盯着她看了一会,最后问道:“你是何时给皇儿擦身子的。”
“大概…一个时辰前吧。”楚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。
“朕知道了。”赵晏殊没再问。
他年少时也从过军,这些淤痕不可能是一个时辰内产生的,但究竟是什么,他也说不好,想了想,他对外吩咐道:“去太医院,把傅昭然给朕叫过来。”
赵晏殊不喜欢那些迂腐的老太医,想来想去,还是直爽的傅昭然对他胃口,哪怕他曾经得罪了他。
太监领命而去,不过很快便回来了,赵晏殊问道:“怎么就你一个人?”
“陛下,太医院的人说,傅太医休沐去了。”
赵晏殊了然,倒也没有过多责怪,便让人去喊另一位太医。
站在一旁的楚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问道:“陛下,为何要再请太医?”
“无妨,朕只是觉得不放心。”赵晏殊并没有多说。
刚刚楚鸾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对劲,他本就多疑,此刻心中已经千回百转,但面上丝毫不显。
太医很快便到了,赵晏殊看着想要跟进寝殿的楚鸾,突然说道:“你在外面帮我泡一壶茶,好久没喝了。”
楚鸾当初就是茶艺惊人,这才让赵晏殊看中,不过成了皇贵妃之后,倒是很久没做过了,此刻赵晏殊提出要求,她不疑有他,赶紧吩咐人拿茶具去了。
“陛下,唤臣前来有何吩咐?”太医不解的问道,小公主的病不是已经看过诊了么。
赵晏殊没有多说,只是走上前撩起襁褓的一角示意太医自己看。
张栋行医多年,算得上的太医院的老人了,医术之精湛自不必说,他凑上前看了看小公主身上的淤痕,脸色顿时大变……
17
“陛下,这伤,来的古怪。”张栋直接说道。
想到曾经遇到过的某件事,张栋觉得遍体生寒,但想到眼前这孩子的身份,又觉得不可思议。
张栋只能说,有古怪。
赵晏殊脸色一沉,问道:“你有什么猜测,但说无妨。”
张栋抹了把冷汗,想了又想,还是说道:“这看上去像是……冻伤。”
似乎是怕赵晏殊不懂,张栋解释道:“小公主身上这伤痕,看上去是处于一冷一热之下,皮肤便会呈现出不正常的淤痕。”
赵晏殊看张太医的脸色,便知道他还有未尽之语。
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,但这猜测太过于不可置信,他一时间脑子竟然有些乱了。
不过须臾,赵晏殊便做出了决定,他抱起孩子,直接吩咐道:“朕要带公主出去,太医需要什么,尽管找他们布置。”
楚鸾看着赵晏殊抱着孩子出来,手中的茶盏一送,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。
对上赵晏殊阴沉的目光,楚鸾心中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,赶紧跪了下来,嘴上说道:“陛下这么晚了,要带皇儿去哪?”
“孩子要继续放在你这,命都快没了!”赵晏殊怒道。
他突然觉得楚鸾无比的陌生,曾经的温柔写意,都消失不见,基于心底的猜测,只觉得她哪哪都不对劲。
男人冷哼一声,撩起下摆,将女儿紧紧护住,走出了坤眠宫。
看着男人的离开,楚鸾浑身